["乔碧浑身湿透,一下静止。片刻后,他抬手擤了擤呛入鼻腔的水,抹去眼前的水珠,再睁开眼时眼神已恢复了清明,眼珠也回复了正常的墨色。看到自己一身狼狈,他剑眉怒挑,大叫:“谁干的?!”
乔大志吓得手一软,“哐当”一声,木桶应声而落。他一边后退,一边解释:“不关我的事啊,是真人要我泼的!”
乔碧渐渐想起自己方才的荒唐行径,顿时又羞又愤。犹记得他之前在守仙阁中小睡,练千霜给的香囊就放在枕边,伴着香囊的气味,他睡得舒心。后来就不知怎地,兴奋难耐,兀自胡闹起来。跟着乔大志进来了,他嗅到鼠味,更是一发不可收拾。追着人来了这里,还给练千霜挠了下巴!虽然该死的舒服,可他怎么说都是个地仙,叫人当宠物一样挠下巴,简直是奇耻大辱!
他伸手一把掐住练千霜的脖子,逼问道:“你这个臭道士,给我下了什么咒?!”
练千霜面不改色:“我没有。”
“没有?没有我会无端端变成这样!”乔碧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。
“你定是嗅多了那香囊,我告诫过你了。”
乔碧狐疑地望着她,追问道:“你在里头放了什么?”
“就是普通的安神草药,还有些许香薷。”
听到那个名字,乔碧简直要炸毛了。香薷是猫的死穴,没有猫能抵御它的味道,可嗅多了便会短时间地兴奋忘形,暴露本性,怪不得他方才那么失态!
他不禁又使了些力,一字一顿说:“你故意的对不对!”
练千霜被掐得咳了几声,艰难地说:“我若真是故意的,就不会告诫你了。若不是添了香薷,你会那么喜欢吗?万物皆有度,适量有益,过量则适得其反,你也有一千多岁了,这道理还不懂吗?”
乔大志生怕乔碧一个不高兴掐死她,那自己就连带成罪人了,毕竟是自己把乔碧引到这儿来的。他弱弱出声:“大仙,你冷静一点,别为了一只香囊大开杀戒呀。”
乔碧吹胡子瞪眼一番,而后愤然收手。这浮游真人真是他的冤家,每每遇到她,自己一贯维持的风度总能瞬间破功。
捡回一条命的练千霜赶紧吩咐陈大爷找了身孟染的衣服给乔碧换上,乔碧明显嫌弃这衣服过于朴素又不合身,换上后一脸的不高兴。
但练千霜总能抓住他的软肋,堆着笑脸说:“大仙息怒,赶明儿我烧几尾鱼送去府上,当是赔罪。”
乔碧没吭声,却也没动,一副大爷的姿态。忽然,他注意到了一边躺着的人。那是个骨架纤细,眉清目秀的少年,瞧着不过弱冠之年。看他柔软无力的样子,像是死了,可细细一闻,又隐约有几丝气息。
他打量片刻,好奇问道:“这是谁?”
练千霜坐到床边,温存地笑着,抚了抚孟染的额头,柔声答:“他是我徒弟,孟染。”
乔碧挑眉,认识练千霜这么久,还真不知道她有个徒弟。不过这也不是什么怪事,怪的是,她对这小子实在温柔得过分。在这之前,他一直以为浮游真人冷若冰霜,从未想到她有如此一面。
他像故意刺激她一般,冷然断定:“他活不久了。”凭他千年修为,感知生命迹象轻而易举。
练千霜手一僵,随即继续之前的动作,淡然答:“只要除魔成功,他就能活。”
“他被摄了魂魄吗?”
练千霜默认。
乔碧盯了良久,心生奇想,突兀地问:“练千霜,你到底为何要除魔?”
她望向他,神情一如往常地淡定:“清除魔障,是为逢甲百姓之福。”
“你是为逢甲百姓,还是为孟染一人?”他尖利指出。
练千霜一愣,第一次被人猜中心事,竟然无言以对。
乔碧心中泛起一丝古怪的不适,闷哼:“没想到浮游真人竟然会如此护犊。”
练千霜叹气,缓缓道:“为义,他是我徒弟,我本就该护他周全。为情,”她侧首望了孟染一眼,“他弄成这样多半是为了我,我不能亏欠了人家。”
她说得如此情深义重,倒叫乔碧不知怎么接话了。半晌,他才说:“若他有幸获救,得知自身性命是你用血肉换来的,你觉得他会怎么想?”
练千霜轻摇首,笑得虚无缥缈:“我想不了那么远。我只知若真要牺牲一人,也该是我,不是他。”她面向乔碧,一副视死如归的态度,“大仙放心,事成之后,我绝不贪生。”
他望着对方,久久没有言语。
离开南墙胡同,乔碧一路若有所思,他总也忘不了练千霜许下承诺时的眼神,那眼神叫他心中纠结烦闷,怎么都解不开。
乔大志见他一直闷不吭声,忍不住问:“大仙,你在想什么呢?”
“我在想,世人何以如此痴傻。”
“痴傻?大仙是说我吗?”